[堂良堂]选择性成全(三)
民国六年。
“鹤堂,这小子叫周航,去年双亲出了意外,远房亲戚就把他送过来了。这边的园子才刚来没多久,啥都不熟,但是嗓子很好。你先带着,以后说不定能指着给你搭档。”
“是的师父。”孟鹤堂规规矩矩地鞠了个躬,向不过半人高的小周航伸出右手,当周航乖巧地将左手递过去时,孟鹤堂笑了笑,牵着周航就往前蹦跶:“走,航航,我先带你在园子里逛逛,嗯……还有半个时辰就吃中饭了,到时看我给你亮一手,你孟哥我做饭可好吃了……”
民国十六年。
孟鹤堂醒木一拍,结束了今日的演出:“谢谢各位,我们明日再会。”
说罢,微微欠身,退回了后台。
“孟哥,”一直在后台等着孟鹤堂的周航侧着身子看着他,左手撑着脑袋,右手理好了孟鹤堂折在一起的领口,“三年前收养我的那家人……我这样一直瞒着他们,以后怎么办呐。”
孟鹤堂握住了周航的右手,沉默半晌后,只说出一句:“瞒是终究瞒不住的,但依现如今的情形看来,也只能顺其自然了……”
“你这话跟没说一样……三年前被迫离开园子摘字之后,我就感觉整个人被束缚住了,相声也不准说,戏也不许唱,还说什么有高低贵贱之分……”周航不满地抱怨着。
“航航……”孟鹤堂怕九良不高兴了,吻了吻周九良的右手,还没来得及说什么,就被周九良用左手挑起了下巴:“来,给爷笑一个,唱一曲,舒缓舒缓心情。”
“别闹。”孟鹤堂嗔怪地甩开周九良的手。
民国十七年。
“这小子,这么败坏门庭!早知当初就不为了制造形象收养他了。另外一个小子叫什么?”赵文韬将茶碗重重拍在桌上。
“老爷,那人叫孟鹤堂,也就是个戏子。在您收养周航之前,一直是一起搭当说相声唱戏的。”
赵文韬沉吟不语,冷冷的看着窗外,终究让下人叫来了周航。
“跪下。”赵文韬高坐在雕花木椅上,对着刚进门的周航淡声说道。
周航心中一颤,似乎知道会发生什么了,站着硬气半天,仍被一旁的下人一脚踢在后膝,小腿一软便跪了下去。
“断了吧,过段时间我们再给你安排一个,戏子都有多脏我们又不是不知道,何况还是个男的……”
“不可能断,”周航一把推开旁边的下人,站起来往赵文韬步步紧逼,“不,可,能。”
“赵殊!”赵文韬喝住了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周航。
“姓赵的听着,我叫姓周名航字九良,现在是,以后也是,我,永远不会跟你姓!”
伴随着一声闷响,周航双眼一黑,就只剩下了无休止的耳鸣和满嘴的血腥味。
“与其这样传出去败坏门庭,不如体面点处理掉算了。反正已经养不家了。哪天要是跟着那个戏子跑了,咱赵家的名声可就算玩完了。”
“扔河里,公开就说为老爷准备六十大寿需要的东西时失足落水,细节你们找报社添加。”
这是周航靠着迷迷糊糊的意识最后听到的声音。
随后便只有失重感和刺骨的冰水灌入口鼻的窒息感。
当孟鹤堂接到消息时,已经是两天以后了。
尽管外传的所谓事实被篡改得没有一丝是真实的,但孟鹤堂能推出个八九不离十来。
一天后。
“秋雨下连绵
霜降那清水河
好一对的这个痴情的人
双双跳了……”
“二爷,孟……死了,在赵家后边的河里发现的尸……”后台不知谁唤了一声。
张云雷的声音戛然而止,右手一抖,折扇掉落在地,全然不顾台下的观众,冲下台子推开刚才唤他那人就往河边没命地跑。
一天前。
孟鹤堂最终选择了让自己来陪葬。
他深吸一口气,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。
过程并没有多痛苦,至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痛苦。
真正痛苦的是死时的一瞬。
孟鹤堂能感觉到自己被冰冷的河水逐渐侵占全身,直至灵魂被猛地抽离肉体,一丝牵连也不再有。
“孟祥辉,你命数未尽。”
“我知道。但是再下去也没有意思了……只求来生能与周航再见一面。”
“你与周航本无缘。”
“前世的五百次回眸,才换来今生的一朝拥有。缘分本就是积累的。为他,愿重来千千万万次。”
“……下一世如果你们任意一方放弃,我会夺去另一方的性命。”
“不会的。”
公元2020年。
“哪有什么再续前缘啊。”孟鹤堂虚握着被腥味液体染红的长刀,半卧在床头柜旁。
“周航。”
“人终究得信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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